媽媽對我不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,早已習以為常,我並沒有哭。

 

不知坐了多久,一個中年男子湊身過來,坐下我與攀談。隨意聊了幾句後,他伸手撫摸我的小腿,我嚇了一跳,身體縮了一下。男子見狀,沒多久便離開了。他應該是看見一個小女生穿著輕便,這麼晚了還孤零零坐在那裡,猜想我應是在此等人搭訕的援交妹,沒想到我的反應不是那麼回事,所以作罷離開了。

 

我一直坐在石凳上,直到晚間約十一、二點,巡邏員警出動,開始清理在此流連的人。突然間,一個員警從下方階梯處持手電筒直射我的臉,我的眼睛一時無法張開,但很快的,手電筒移開了,員警沒說什麼就走開了。可能是依他的專業判斷,這個女生一看就知道是良家少女,不像是在幹什麼壞事的小太妹吧!

 

無論如何,此處已無法逗留,我起身,又晃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公園。公園已無人逗留,唯一遮蔽之處,只有溜滑梯上方的覆蓋式圓洞。嗯,這就是我今晚的棲身之處了,我爬了上去,屈身躺下準備休息。

 

如果這是電影畫面的話,鏡頭至此應該漸漸轉成漆黑,停頓,然後緊接著白天場景登場。無奈,我不是在拍電影,所以無法剪接我要的效果啊!躺下來沒多久,蚊子就在身旁嗡嗡叫個不停,是啊!夏天夜晚,蚊子成群結隊,看到細皮嫩肉大餐,想必興奮不已。我被蚊子折騰了許久,終於決定棄守這塊寶地,走到附近的小土地公廟,就地坐了下來。

 

這只是個小廟,但對我產生了極大的安定作用,我覺得待在這裡很安全,四周也很乾淨。只不過,小寺廟無法保護我免於蚊子的襲擊,我還是必須不時驅趕興奮的蚊子大隊。

 

一直在揮趕蚊子真的很累,終於,大約凌晨兩點左右,我開始思索還有哪裡可以讓我安全的待上一晚?後來,我走到了福華飯店。飯店內燈火通明,三兩個員工仍在工作,我坐在飯店外頭座落仁愛路的大落地窗前,心想,這裡應該很安全吧。奇怪的是,這裡竟然就沒有蚊子來騷擾我了。

 

坐著坐著,疲倦不堪的我打起瞌睡來,不時還醒過來,朝飯店內望了望,裡面的員工也不時朝我這邊望了望,就這樣,不知又過了多久。

 

天色微亮時,我又起身折返國父紀念館,在草地上席地而坐,一夜沒好眠的我,精神十分疲倦,不知不覺又打起盹來,等到清醒過來已經早上九點多鐘,旁邊許多歐吉桑和歐巴桑很認真的在做運動。

 

我抬眼看看那些歐巴桑,歐巴桑也好奇的看看我。這時,我的精神已經恢復大半,旋即轉移陣地至附近的市立圖書館分館看書打發時間!中午過後,我向一個女學生借一塊錢到圖書館樓下打公用電話給我的好友 M,然後兩人就約了東區見面。

 

我向她借了點錢,兩人在忠孝東路逛了逛,我還記得,那天下午在忠孝東路四段看到兩個帥哥迎面而來,我內心懊惱不已:「唉喲,我怎麼穿這麼醜的家居服!」

 

那天,我就跟著 M 到她家住了一星期。幾天後,媽媽打電話給 M,問我是不是在這裡。後來,我就回家了。

 

第二次離家出走,是大三升大四的暑假。

 

那陣子,媽媽看我特別不順眼,兩人之間的緊張指數節節升高。有一天,我在頭髮上別了一只鯊魚夾,是那種超小型,夾在前髮上,擋住前額的頭髮不要往下掉,白色的迷你鯊魚夾。這個鯊魚夾我用了不只一次了,粉紅、白色各買了一只。那天,媽媽大概吃錯藥了,看到我頭上的白色髮夾,忽然呼我一個巴掌,嘴裡罵道:「你是故意要詛咒我嗎?夾那個什麼東西?」爸爸立刻上前勸阻:「她哪有那個意思?只不過剛好是白色的而已!」

 

唉!只能感歎我真倒楣,但心裡的恨意則肆意飆到最高點。我後來了解,媽媽是那種只要討厭一個人,就會恨之入骨,把對方妖魔化的人。以前的我,現在她的媳婦,以及她的孫女(幼稚園而已),都是她妖魔化的對象。

 

這時,我已暗自決定要離開這裡了。可是,得先做好周詳的計畫才行,不然出去喝西北風嗎?

 

我開始私下找房子,找到了一個屋內隔成好幾間木板房、每個房間有兩人分睡上下舖的地方,無論如何,至少房租便宜,而且可以遮風避雨。

 

然後,我每天分幾趟攜帶一些用品和書籍到租屋處,房間裡書櫃格位如果因為書被拿下了而空曠出來,我就以其他東西或書籍補上,掩人耳目,以免被看出端倪。

 

終於,最後一天來臨了。

 

這天,我把枕頭放進一個大型購物塑膠袋中(離家出走竟然還帶枕頭,沒辦法,自己買很貴),背起包包,準備步出大門。出門前,媽媽和姊妹都在客廳,那時與媽媽已經幾天沒說話,媽媽看我時瞪了我一眼,嘴巴還咒罵我是肖査某等等(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她為何會以毒恨的口氣罵我肖査某,但她現在也在兒女面前私下罵媳婦是肖査某),我心想:「隨便啦!反正我以後再也不回來了!」我瀟灑的踏出大門,準備開始自我奮鬥求生存。

 

為了生活,當然要開始找工作。其實我從大三起,就沒有向父母拿過一毛錢了。大學時,父母支付每學期的學雜費(教師子女的學雜費經過政府減免後,非常便宜),每個月本來還會給我們三千元當零用錢,可是媽媽每次都忘了給我,我向她要時,她也是一次給一點,不會全部給我。我討厭伸手向人要錢的感覺,所以自大三起,就打工或當家教賺零用錢,不再伸手要零用錢了,而爸媽從來也沒再問過我需不需要用錢。

 

離家後,我停掉原本住家附近的家教,因為怕回到附近會碰到家人。然後,我找到一家美語中心兼職教英語,時數不多,鐘點費也不高,勉強糊口而已。

 

那時經濟壓力很大,不僅要養活自己,還要思索下學期的學雜費從哪裡來。一天,我走在和平東路,肚子好餓,可是皮包裡只剩下幾十塊錢,連一碗陽春麵對我來說都很奢侈。走著走著,頓時腳步宛如千斤般沉重!這才體會,原來所謂「沉重的腳步」並非僅僅是文學作品的譬喻字眼而已,而是前人真實的經驗之談!

 

領了薪水後,買了一包先前想念許久的葡萄乾,解我的嘴饞。當我在租屋房間內的書桌前拿起葡萄乾品嚐時,一顆葡萄乾竟不小心掉了下去,我二話不說,沒有片刻遲疑,馬上俯身彎腰撿起那顆走失的葡萄乾,塞進嘴巴裡。租屋處是磨石子地板,以前在家裡,東西掉在瓷磚地板上就不太敢吃了,現在,別傻了,乞丐哪有挑食的餘地?

 

眼看開學日子越來越近,我已經做好休學的打算,決定專心打工賺錢。很不巧(或者應該說好巧),一天忽然在學校附近的公車站牌碰到姐姐。姐姐說,媽媽拿幾千元給她要她轉交給我,可是被她花掉了(這就是姐姐!哈哈!不過反正她應該也找不到我的)!她還說,媽媽哭了!

 

就是這句:「媽媽哭了」,讓我覺得媽媽還是關心我。如果媽媽完全不在乎,我是不可能回去了,但媽媽哭了,表示她還在乎,後來沒多久,我就回家了。

 

我與母親的關係並未因此而一夕間逆轉,偶爾還是會有零星的衝突,但再也沒有發生類似的重大事件。

 

高中到大學有好幾年時間,我開始與父親疏離,不知道是多數青少年均會發展出來的反叛心理,還是孤獨的個性使然,抑或是潛意識裡怕與父親感情太好,會成為母親發洩情緒的對象,一切的一切,已無可考。

 

我深深覺得,每個家庭的動態關係幾乎都是以一個母親的角色為中心,母親左右一個家庭成員的凝聚力量。缺乏母愛曾讓我心靈受創,但後來我成人自立,有自己的生活重心,母愛充沛與否,對我情緒的左右能力早已式微。時至今日,母親與我的關係變得較為親近,我們真心關心對方,我想,這樣就夠了吧!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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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richet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1) 人氣()